按:
粤中惠州、河源一带的“本地话”归属问题在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在众多学术论文中,本文的探讨与严修鸿文章一样,有代表性。今依广东网友建议并经原文作者庄初升教授许可,转发此文,以广流布,增进探讨。在此致谢初升兄!(因音标众多,为防谬误,一并将PDF版附后)
广东省客家方言的界定、划分及相关问题
中山大学中文系 庄初升
内容摘要 本文对广东省的客家方言进行界定,明确提出以惠州话为代表的东江流域“本地话”、以南雄话为代表的旧雄州辖地的方言、以韶关“本城话”为代表的旧韶州辖地的方言应该划归客家方言。本文还尝试以声调作为标准,重新为广东省内的客家方言进行分类。首先以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平与否为标准分为“老客家话”和“新客家话”两大类;其次以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上、阴去(去声)或阳平为标准把“老客家话”分为梅桂、雄州、惠韶3个类型,以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流之后的调类归并为标准把“新客家话”分为海陆、韶五、饶丰、兴梅4个类型。最后,文章结合自然地理和历史移民讨论了各种类型的形成。
关键词 广东省 客家方言 “老客” “新客” 方言分群
广东省客家方言的地理分布之广、使用人口之多位于全国之冠,这是一般人的观感,也是学术界的共识。但是,什么样的方言才称得上是客家方言,客家方言具体分布在省内各县、市、区的哪些乡镇或者村落,实际上有多少的使用人口,内部有些什么差异,如何进行分片,它们是如何形成的等等问题,学术界或者有着不同的意见,或者语焉不详。单就使用人口而言,最近十几年内几种不同的统计结果,其数量之悬殊超过了一千万人。本文参考前人时贤的研究成果,结合最近几年的田野调查,试图对上述问题进行解答。
1.广东省客家方言的界定
Hashimoto (1973) 指出所有已知的客家方言都有古次浊上声字今读阴平的区别性特征。黄雪贞(1988)提出客家方言的特点是古上声浊声母字有一部分今读阴平,其中次浊声母比全浊声母今读阴平的字数多。尔后,黄雪贞(1989)进一步提出,客家方言声调的另一个特点是若干古平声次浊声母字今读阴平。Norman(1989)提出凡是“马买暖鲤懒咬”读阴平,“网耳两(二)卵瓦五”读上声的很可能属于客家方言。
就广东省而言,符合上述标准的方言一律被认定为客家方言,学术界并没有不同的意见。一般来说,使用这类方言的居民都具有清晰的客家意识,都明确地自认为是客家人。
这类方言以梅县话为代表,其界定问题毋庸赘言。这里我们要着重讨论的是如下三类方言的界定问题:其一,以惠州话为代表的东江流域“本地话”;其二,以南雄话为代表的旧雄州辖地的方言土语;其三,以韶关“本城话”为代表的旧韶州辖地的方言土语。前者的归属至今还有争论,后两者被《中国语言地图集》划入归属未明的韶州土话。①
1.1 以惠州话为代表的东江流域的“本地话”
以分布在东江流域,代表方言是惠州话,其归属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最早提出惠州话归属问题的可能是清末翰林赖际熙(1865~1937),他认为惠州话是“土客相间之语”,大概是意识到惠州话与他所熟悉的“客语”有所不同。②
近几十年来,认为惠州话属于客家方言(或受粤语影响的客家话)的有黄雪贞 (1987)、熊正辉 (1987)、詹伯慧和张日升(1987)、刘若云(1990)、周日健(1990)、傅雨贤(1994)、温昌衍(2003)、严修鸿(2004)等,认为惠州话属于粤语的有刘叔新(1993) 、杨烈雄(1990)等。李新魁(1994)一方面说惠州话是一种归属未定的方言,一方面又倾向于赞同刘叔新(1987)的观点。上世纪80年代末出版的《中国语言地图集》B13 图把惠州话划入客家方言“惠州片”,但又说“惠州话可以说是客家话与粤语的混合方言”。项梦冰、曹晖(2005)在总结上述两派基本观点的基础上,指出“归客派的说法代表汉语方言学界的主流意见,归粤派的说法则只是少数人的意见”,③进而采用“弱势方言的逾越扩展原则”来论证惠州话的归属为客家话。项梦冰、曹晖(2005)说:“惠州市流行着客家话和本地话两种方言。既然本地话也应划归客家话,那么就需要用不同的名称来区分它们:一种是老客家话(本地话),一种是新客家话(客家话)。新客家话指由晚近移民带到惠州的客家话,粤化的程度相对较低;老客家话则指由早期客家移民带到惠州的客家话,已严重粤化。”④
刘镇发(2004)认为不能机械地把包括惠州话在内的“惠州话群”归为客家话或者粤语,因为与江西方言的关系非常密切,因此“惠州话群”可以看作客赣方言中“一个散落在粤中的群体”。⑤刘氏对“惠州话群”的定性是否正确另当别论,他较早认识到分布在东江流域的包括惠州话在内的“本地话”具有内在的一致性,⑥并发现这一带的“本地话”与韶关、南雄等地土话的相关性,这是他最主要的贡献。关于东江流域的“本地话”与韶关、南雄等地土话的相关性,庄初升(2004)也有类似的认识。
东江流域的“本地话”在惠州以外的其他县市有的称“水源话”,有的称“蛇声” 。以
① 《中国语言地图集》所说的韶州土话还包括连州一带的土话,现在一般称为“粤北土话”。《中国语言地图集》B13说:“韶州土话是粤北地区土著居民说的一种方言,它在汉语方言里的系属有待研究。由于客家人不断迁入,韶州土话的地区日渐缩小,成为互不相连的几小块。韶州土话分布在连县、连南、乐昌、乳源、曲江、韶关、仁化、南雄等八个市县,人口约八十多万人。”
② 赖际熙《崇正同人系谱》卷一《源流》云:“水源者,东江之水发源于赣南,长宁、定南二县之间即其地也。赣省之水多北流,惟此一水南流,阙为东江。……上游和平、连平、龙川、河源、长宁、永安等县,水源系也,其民殆纯为客语。……首县归善则客语居七八,而间有福佬语;府城则为土客相间之语。至博罗则客语居多,而亦有土客相间之语,此循州民系之大略也。而惠州府志又云:‘旧俗惠民多居南雄,因元兵将至,中元节预十四日荐祖,次日避兵,故居惠,犹循其俗。’则又有来自南雄一系矣,而亦皆纯客语也。”(《崇正同人系谱》(一),香港崇正总会编印,1995年,页五)
③ 项梦冰、曹晖《汉语方言地理学——入门与实践》,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页162。
④ 同上,页165。
⑤ 刘镇发《再论惠州话群的归属问题》,刘纶鑫主编《客赣方言研究》,香港霭明出版社,2004年,页 11。
⑥ 周日健(1990)最早提出分布在新丰县东部的马头、石角和大席三镇的“水源话”(或称“蛇声” )与惠州话属于同一个系统。
惠阳县(现惠阳区)为例,《惠阳县志》第三十七篇《方言》指出:“惠阳方言按本地传统分有客家话、福[hok5]佬话(闽南话) 、本地话(惠州话)、白话(粤语)和蛇话。蛇话近似本地话,而本地话到底是归属客家话还是归属粤语尚有争议,从它所具有的特点来看,跟客家话相似的地方多于跟粤语相似的地方。”①
上述“本地话”与客家方言最为一致的特点是古全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一般都是送气清音,这是“归客派”最主要的证据。但是,正如前面所说,一般认为客家方言最主要的声调特征是古浊上的口语字今读阴平,上述“本地话”并不具备这个特征。温昌衍(2003)通过比较之后提出,上述“本地话”与粤东客家话相比,在声调上有两个一致性的特点:其一,中古阴去和阳去今声调有别;其二,今阴入的调值比阳入高。实际上,海陆腔的客家话普遍具备上述第一个特点,有的方言点也同时具备第二个特点,如陆丰市南塘的“福佬客” (潘家懿,1999) 。我们通过进一步的比较发现,一般的客家方言中今读阴平的古浊上的口语字在上述包括惠州话在内的东江流域的“本地话”中一般今读阴去,换句话说,古浊上的口语字在一般的客家方言和“本地话”中的调类归并都有特殊的表现,这体现了它们曾有过一段共同的演变经历,只是在尔后的某一个历史时期分道扬镳,这与客家人和东江流域“本地人”的移民历史基本上是互相吻合的。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我们把上述以惠州话为代表的东江流域的“本地话”都视为客家方言的一个次类,项梦冰、曹晖(2005)称之为“老客家话” 。 ②下文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姑且采用这个概念,与一般意义上的客家方言(“新客家话”)对举。
惠东、海丰还有一类被称为“占米话”的方言。潘家懿(2000)指出: “占米话,又称‘尖米话’,是惠东的一种粤客混合方言,本县讲占米的居民有六七万人,主要分布在铁涌、吉隆、稔山、平海四镇。……‘本地话’是指惠州市原来居住居民所讲的一种方言,使用人口不到一万,也是一种粤客混合方言。从方言类型来看,可以归入客话。由于占米话与‘本地话’无论语音、词汇、语法均有诸多共性,因此也有人不把它们看成两种话,而通通叫占米话。……占米话可分两大类,即客味占米和粤味占米。……客味占米的主要特征是:1、古全浊音声母不论平仄,今多数读送气音……”③。至于海丰的“占米话”,林伦伦、陈思梅(2006)认为不属于闽南话、客家话,也与广州话有别,是粤东地区一种比较特殊的方言。综合各种材料来看,“占米话”的内部差异比较显著,其归属还需要调查研究。
1.2 以南雄话为代表的旧雄州辖地的方言土语
雄州的建置始于五代南汉乾亨四年(920) ,其地理位置十分特殊,道光《直隶南雄州志》云: “跨虔楚之会,当交广之冲,内通江汉,外控番裔,盖百粤之上游,而五岭之统纪矣。 ”④旧雄州的辖地大致包括今天的南雄市、始兴县及仁化县的部分地区,即相当于北江支流浈江的中、上游地区。
旧雄州辖地的方言比较复杂和独特。今南雄市政府所在地雄州镇是旧雄州治所,其方
① 《惠阳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页1474。
② 张双庆、万波(1996),庄初升(2004)都用到“老客家话”这个概念。
③ 潘家懿《惠东县方言述略》,《惠州大学学报》2000年1 期,页55。
④ 道光《直隶南雄州志》卷九“舆地略·形胜”,中国方志丛书第六十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页161。
言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古全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一般是不送气清音;二是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平,两个特点都与一般的客家方言( “新客家话” )不同。雄州镇的方言较早引起学术界的注意。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1933)指出:“南雄、曲江二县,我曾亲往调查,二地各乡全为客家,唯南雄城内颇杂湘赣系人,语言不与客家相似,亦不与广东本地系相似。” ①利用现代语言科学的方法调查研究南雄方言的可能始于易家乐 (Egerod,1983) ,他认为南雄话的白读比接近湘方言更接近闽方言的白读和与这个白读层有关的南方语痕迹,南雄话的文读比迄今描述过的任何其他方言更接近湘方言。谢自立上世纪 80年代末也调查过南雄城关话,他认为“城关话自成一体,跟其他三片有较大的差别,究竟应该
归入哪个大方言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②调查过南雄城关话的还有郑张尚芳和沙加尔(Laurent Sagart),前者把南雄话归入系属未明的“韶州土话”,具体见于《中国语言地图集》之 B13图;后者认为南雄话和客家话源于几百年前赣南一带的某种方言(Sagart,2001) 。比较有特色的还有南雄东部一带的乌迳话,张双庆、万波(1996)详细比较了乌迳音系与粤东、赣南客家音系的异同,认为乌迳话属于客家方言。至于仁化县东北部的长江话,客家方言的性质也比较明显(李冬香,2000)。
庄初升(2004)根据前人的研究成果,结合自己的田野调查,认为分布在粤北的 10个市县区的粤北土话可以划分为雄州片、韶州片和连州片 3 片,其中雄州片包括南雄市及仁化县长江等地,明显具有客家方言的性质,可以归入客家方言。覃远雄(2007)为即将出版的《新编中国语言地图集》“平话和土话”图所作的文字说明,同意庄初升(2004)的意见,把雄州片的土话划归客家方言。
1.3 以韶关“本城话”为代表的旧韶州辖地的方言土语
粤北土话韶州片包括韶关市(主要是郊区)及其周边的曲江、仁化、乳源、乐昌等市县的部分地区。在粤语和客家话的双重夹击下,韶关市区的“本城话”已经处于严重濒危的境地。黄家教、崔荣昌(1983)认为其老派口语接近客家话,新派口语靠拢粤方言。庄初升(2004)则指出,韶州片和连州片(包括了乐昌市北部、连州市大部及连南瑶族自治县个别村落)的关系比较密切,是以两宋以来江西中、北部的方言为主要来源,逐渐融入了明、清以来粤北的客家方言、粤方言以及西南官话的一些成分和特点而形成的一类混合型方言。
近年来,我们也逐渐认识到韶州片的土话与上述东江流域的“本地话”具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因此我们也倾向于把韶州片土话划归到客家方言这一级方言中。下面就这两群方言的两个最为重要的共同特征略作陈述。
第一,韶州片土话在古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时是否送气的问题上表现出两种类型:第一种类型不以声调和声纽为条件,一般读送气清音,白沙、周田、上窑、腊石、石陂和石塘等 6 个方言点属于这种类型;第二种类型同时以声纽和声调为条件,即古並、定、澄母(今读塞音)口语中常用上声字读送气,其他的多读不送气,澄母(今读塞擦音)和其
① 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第三章“注一二”, 古亭书屋发行,集文书局出版,1933年,页一一六。
② 《南雄县志》“方言”章,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页770。
余全浊声母则一般都读送气,犁市、梅村、桂头、长来和北乡等 5 个方言点属于这种类型。因为少数浊入字在梅村、桂头读送气音,在犁市、长来和北乡则读不送气音,显示了第二种类型的土话也还是有一些内部的差别。不难看出,上述第一种类型与一般的客家话以及东江流域的“本地话”相同,而第二种类型表面上看来略有不同,实际上与第一种类型有着先后的演变关系(庄初升,2004)。
第二,古浊上的口语字在韶州片土话中有三种声调类型:第一是梅村、桂头独立为阳上调,这是最原始的一种类型;第二是白沙、周田、上窑、腊石和犁市今读阴去,这种类型显然是第一种类型演变来的,与东江流域的“本地话”以及南雄乌迳话相同;第三种类型是石陂、石塘、长来、北乡今读去声(阴、阳去不分),这种类型显然是第二种类型演变来的。关于这几种类型所反映的历史层次以及与历代移民的关系,详见下文分析。
2.广东省客家方言的划分
《中国语言地图集》B13 图根据古阳声韵尾是否俱全等标准把广东省内的客家方言分为粤台片、粤中片、粤北片和惠州片四片,“划分广东客家话的片,首先是看韵尾[m n p t k]是否俱全。粤北片韵母系统中[m n ŋ p t k]这六个韵尾不全,其他三片六个韵尾一般都俱全。据此可以把粤北片划分出来。惠州片的方言介于客家话与粤语之间。……惠州话可以说是客家话与粤语的混合方言。本图姑且列为广东客家话的一个片。划分粤台片和粤中片主要根据第一人称代词‘我’的读音。粤台片‘我’都说[ŋai],不说[ŋoi]。粤中片一般都说[ŋoi],有的同时也可以说[ŋai]。此外,杀鸡的‘杀’ ,粤中片一般说‘捋lot’ ,粤台片一般说‘治ts/t’或‘当刂t’。”特别是古阳声韵尾和入声韵尾是否俱全,只是一个“非历史性”的语音标准,这是因为许多方言在两代人之间就完全可能实现韵尾合并的演变,例如即便像潮州城区的潮州话那样保守的方言,最近几十年也出现了-m/-p并入-/-k的趋势。
谢留文、黄雪贞(2007)在为新编《中国语言地图集》 “客家方言”图写的文字说明稿中,把广东省的客家方言划分为粤台片、海陆片、粤北片和粤西片四片,其中粤台片分为梅惠小片和龙华小片。与《中国语言地图集》相比,谢留文、黄雪贞(2007)的划分主要有如下两个特点: (1)取消粤中片,将原粤台片和粤中片统一为粤台片; (2)取消惠州片,把原惠州片划归粤台片梅惠小片。谢留文、黄雪贞(2007)对广东省客家方言划分的依据可以归纳为: (1)粤台片都是 6 个声调,根据今阳平的调值分为梅惠小片(阳平是一个低平调或低降调,惠州的阳平是 33)、龙华小片(阳平是一个升调); (2)海陆片有 7个声调,平去入都分阴阳;(3)粤北片与同是广东省的粤台片、粤西片、海陆片方言声调系统都不一样,内部缺乏一致性; (4)粤西片都是 6 个调,调型和调值都与粤台片龙华小片接近,归入粤台片龙华小片也是可以考虑的。调值能否作为方言划分的标准呢?项梦冰、曹晖(2005)指出: “调类分合格局比具体的调型、调值重要,……判断具体方言归属哪个大方言应以具有历史深度的音韵共性为标准,调型、调值的共性是不在讨论范围的。 ”①我们认为,调型、调值的异同不但不适用于大方言区的划分,也同样不适用于同一个大方言区内方言片的划分。
任何一种汉语方言中,调类的数量都要远远少于声类和韵类的数量。调类的分化或合并的演变相对比较缓慢,这是因为一个方言中多一个调或少一个调都是“伤筋动骨”的,都将牵动整个音系的格局,导致方言“腔调”的显著变化。本文尝试以调类作为标准,重新为广东省内的客家方言进行分类。首先以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平与否为标准,把广东省内的客家方言分为“老客家话”和“新客家话”两大类,“老客家话”今读非阴平, “新客家话”今读阴平;其次以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上、阴去(去声)或阳平为标准把“老客家话”分为梅桂、雄州、惠韶 3 个类型,以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流之后的调类归并为标准把“新客家话”分为海陆、韶五、饶丰、兴梅 4个类型。下面分别论述。
2.1 “老客家话”
“老客家话”分布在粤中东江流域中上游地区以及粤北北江流域中、上游地区,与“新客家话”穿插交错,包括上述惠州话为代表的东江流域的“本地话”、南雄话为代表的旧雄州辖地的方言土语和韶关“本城话”为代表的旧韶州辖地的方言土语。我们以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上、阳平或阴去(去声)为标准把“老客家话”分为梅桂、雄州、惠韶 3 个类型。
2.1.1 梅桂型
梅桂型的特点是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上,目前只发现曲江县的梅村和乳源瑶族自治县的桂头这两个比邻而居的方言点属于这种类型。浊上独立为阳上调,毫无疑问是最原始的一种类型,它表现了早期客家方言中浊上字并入其他调类之前的独立品格。如:
坐 被~子 断拗~ 重轻~ 买 懒 暖 软
梅村 ʦʰɔu pʰi tʰoŋ ʦʰɔŋ ba loŋ loŋ ɡyẽ
桂头 ʦʰɔu pʰai tʰœn ʦʰoŋ bia lœn lœn ɡyẽ
这种类型在客家方言的“祖居地”江西也有体现,刘纶鑫(2000)指出: “吉安片的莲花、安福、遂川三个点以及客家方言的上犹县东山镇话的上声依古声母的清浊分为阴上和阳上两个调。”②
2.1.2 雄州型
雄州型的特点是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阳平,目前只发现南雄市政府所在地雄州镇的方言属于这种类型。如:被~子=皮pi、舅=球tɕiɤ、淡=谈tɔɑ、重~复=重轻~tsʌŋ、买=埋mɔɑ、懒=兰lɔɑ、岭=零liaŋ。
① 项梦冰、曹晖《汉语方言地理学——入门与实践》,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页169-170。
② 刘纶鑫《客赣方言的声调系统综述》,《南昌大学学报》2000年第4期,页101。
2.1.3 惠韶型
惠韶型的特点是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去或去声,包括东江流域的“本地话” 、北江流域以韶关“本城话”为代表的方言和南雄市乌迳一带的方言。因为这类方言多分布在惠州和韶州故地,因此姑且称之为“惠韶型” 。
东江流域的“本地话”除了分布在惠州城区及郊区以外,还分布在:①惠阳区的平潭、良井、永湖、秋长、镇隆等乡镇;②博罗县沿江平原地带的龙华、龙溪、泰美和观音阁等乡镇;③惠东县西北角与惠城区交接的地区;④源城区及东源县的大部分地区;⑤紫金县西部的临江、古竹等乡镇;⑥龙川县南部佗城、老隆(县城)、四都等乡镇;⑦连平县东南部的忠信、油溪、高莞、三角、大湖、绣缎等乡镇和西南部的隆街、田源、溪山等乡镇;⑧和平县的东水、林寨、彭寨等乡镇;⑨新丰县的丰城、马头、石角、大席、梅坑等乡镇。根据目前所能看到的材料,惠州(黄雪贞,1987) 、河源(李如龙、张双庆,1992)、新丰(周日健,1990) 、龙川(侯小英,2005)等都属于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去的方言。
韶关城区还有极少数的老年人使用“本城话”。韶关城区以外,类似“本城话”的方言土话主要分布在:①武江区近郊的上窑、什石园、糖寮、村头、大村、西联、下胡、车头、赤水、甘棠等村落;②武江区近郊的靖村、良村、腊石、湾头等村落;③浈江区南郊的学冲、头村、中村、华屋、新村、高头、六合和东郊的黄金村、新留塘、老留塘、水塘、石陂(蒋屋、刘屋、邓屋)等村落;④曲江县南部白土镇的上、中、下乡及下三都、苏拱等村,白沙镇的大村、中界滩和东安寨等村,马坝、乌石、樟市、龙归等镇也有部分村庄,东北部周田镇的较坑等少数村庄,西北部梅村镇的大部分村庄,犁市镇和重阳镇的许多村庄;⑤乳源瑶族自治县东北部的桂头镇莫家村、塘头、王龙围、松围、棉围、枧永围、水塘围、下阳陂、黑石头、墨石、营盘、茶园底、凰村、上桂、温山、白土螺、斗村和狐狸岭等村庄,杨溪镇的个别村庄;⑥乐昌市南部长来镇大部以及河南镇部分地区,北乡镇全部以及廊田镇楼下、白马寨、油榨丘、平富和寨头等村落;⑦仁化县西南部董塘镇的安岗、江头、高宅,石塘镇的双峰寨、历林、厚里、猴子坪、小河塘和丹霞镇的狮井、麻塘、夏富等村落。庄初升(2004)报告过的方言点中,中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去的包括曲江县白沙、周田、犁市,武江区上窑,北江区腊石等。另外,南雄市乌迳方言也属于这种类型(张双庆、万波 1996;庄初升,2004) 。
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去声实际上有两种小类:一是如东源县骆湖镇的“本地话”和韶关浈江区石陂土话、仁化县石塘土话,古浊上的白读层与阴去合并为去声,浊去并入阴平,表面上看只有一个去声,但本质上保留了阴去的底层调,与上述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去的类型相同;一是如乐昌市的长来和北乡,古浊上除了一些次浊上字今读上声,其余的均与清去、浊去合并为去声,这种小类本质上是阴、阳去不分。根据最近的调查,仁化县城郊仁化镇的“本地话”古全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一般是送气清音,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去声(去声不分阴阳) ,①在类型上与乐昌市的长来和北乡较为接近。从演变序列上看,古浊上的口语字并入阴去成了惠州、河源等地的类型,再进一步与阳去合并就成了长来、北乡的类型,因此它们属于不同的历史层次。
① 该方言只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入声5调。
上述梅桂、雄州、惠韶 3 种类型的历史层次可以用下表表示:
历史层次 类型 方言代表点 音韵特征
第一层次 梅桂型 梅村、桂头 保留独立阳上调
第二层次 雄州型 雄州 古浊上白读层今读阳平
惠韶型 惠州、河源、新丰、龙川、白沙、周田、犁市、上窑、腊石、乌迳 古浊上白读层今读阴去
石陂、石塘 古浊上白读层今读去声
第三层次 惠韶型 长来、北乡 古浊上与古去声合并
2.2 “新客家话”
在“新客家话”中,古浊上的白读层今读阴平,表现非常一致;文读层则次浊上与清上合流,全浊上与浊去合流,也比较一致。我们以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流之后的调类归并为标准把“老客家话”分为海陆、韶五、饶丰、兴梅 4 个类型。
2.2.1 海陆型
海陆型的特点是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为阳去调,清去独立为阴去调。这样,海陆型的客家方言就有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7 调。海陆型的客家方言分布在海丰、陆丰、陆河,由上述地区播迁到台湾的客家被为“海陆客”。
2.2.2 韶五型
韶五型的特点是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之后再与清上合并为上声调,清去独立为去声调,即一般所说的“浊去归上”型。这样,韶五型的客家方言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阴入、阳入 6 个调。在这类方言中,清去和浊去本质上还有区别,即还保持阴去、阳去的底层调。韶五型的客家方言广泛分布在如下县(市、区):韶关市郊、翁源、乐昌、乳源、新丰、始兴南部、英德、清新、佛冈、从化吕田等地、增城长宁腔、龙门、博罗、五华、大埔茶阳等地、丰顺八乡等地、揭西、信宜、高州、电白、阳西、阳春,其中以粤北地区和粤东的五华县最为集中,故称“韶五型”。
2.2.3 饶丰型
饶丰型的特点是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为阳上去调,清上(包括文读层的次浊上)与清去合并为阴上去调。这样,饶丰型的客家方言有阴平、阳平、阴上去、阳上去、阴入、阳入 6 个调。①在这类方言中,清去和浊去本质上也还是有区别的,也还保持阴去、阳去的底层调。饶丰型的客家方言分布在饶平、大埔大东等地、丰顺汤坑等地,由饶平等地播迁到台湾的客家被称为“饶平客” 。
① 福建西南部平和县九峰镇上坪客家方言也属于这种类型,李如龙(1992)归纳为阴平、阳平、阴仄、阳
仄、阴入、阳入6调,并称之为“少见的声调演变模式”。
2.2.4 兴梅型
兴梅型的特点是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之后再与清去合并,即一般所说的“浊上归去”型。这样,兴梅型的客家方言有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阴入、阳入 6 个调,表面上与韶五型完全相同,本质上却很不一样,表现在兴梅型的客家方言清去、浊去已经合流,完全看不出阴去、阳去的底层调。在广东省内,兴梅型的客家方言最为常见,分布在梅县、兴宁、蕉岭、平远、大埔湖寮等地、惠阳、惠东、紫金、增城程乡腔、花都、东莞、深圳、中山、始兴北部、南雄珠玑等地、连州、连南、连山、阳山、廉江、化州等地,由兴梅地区播迁到台湾的客家被称为“四县客”。
从演变序列上看,上面4种类型以海陆型最为古老①,其他3 种类型都是在海陆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这 4种类型的历史层次可以用下表表示:
历史层次 类型 音韵特征
第一层次 海陆型 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为阳去调,清去独立为阴去调
第二层次 韶五型 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之后再与清上合并为上声调,清去独立为去声调
饶丰型 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为阳上去调,清上与清去合并为阴上去调
兴梅型 古全浊上的文读层与浊去合并之后再与清去合并
3.余论
分布在东江流域和北江流域的“老客家话”一般被视为本地话,操这群方言的居民一般都没有自觉的客家族群意识,这与“新客家话”有着显著的不同。那么,本文把这群本地话划归客家方言的基本依据是什么呢?
赖际熙《崇正同人系谱》卷一“源流”云:“今日环绕五岭之麓,如赣、汀、南、韶、连各州之吾系民族,乃当日中原南来初经一次为客之民族也,而未再转徙且已成为今日最先之土著矣,然实则‘客中之主’也。今日梅、循二州与珠江、西江上游及福建、潮、琼同系各族,乃皆当日度岭愈南再经二次为客之民族也,而不复转徙则亦成为土著矣,然实仍‘客中之客’也。今日增城、东莞、花县、番禺、新安、龙门、从化、清远以及一概插处之客族,……更经三次、四次为客之民族也,……是则‘客中之客而愈客’也。而究何者纯为土,何者不为客耶?明乎此而吾系之本末昭然矣。 ”②这段话指出了历史上客家先民在由北而南的迁徙过程中越走越远而客家族群意识和特色越来越鲜明的现象,这对我们理解“老客”与“新客”的关系富有启发意义。所谓“客中之主”相当于我们这里所理解的
① O’Connor(1976)认为,海陆客家方言的7调格局是从原始客家方言(Proto-Hakka)直接继承而来的,而沙头角、台湾四县、梅县客家方言的6 调格局(相当于我们这里所说的“兴梅型”)和华阳凉水井客家方言的6调格局(相当于我们这里所说的“韶五型”)都是由7调格局合并而来的。长期以来,O’Connor的观点没有受到学界应有的重视。
② 赖际熙《崇正同人系谱》(一),香港崇正总会编印,1995年,页八。
“老客”,我们认为是唐五代以后,特别是两宋期间直接由江西等地进入广东东江中、上游地区和北江中、上游地区而基本不再事转徙的迁民,这些迁民所带来的方言成为今天“老客家话”的直接源头;所谓“客中之客”和“客中之客而愈客”相当于我们这里所理解的“新客”,我们认为是唐五代以后由江西等地迁入福建西部的宁化、长汀一带,宋元之交到明末之间,再陆续迁徙到粤东、粤北等地的迁民(也包扩清初以后由粤东、粤北再事迁徙的迁民),他们与先期到达的“老客”比邻而居。简单地说,“老客”和“新客”都跟江西等地有关,只不过“老客”直接来自江西等地,而“新客”则经过福建西部的中转,它们的“祖宗”相同而“辈份”不同,前者是“叔叔”而后者是“侄儿” 。
东江中、上游地区是广东最早开发的地区之一。秦时南海郡下辖番禺、四会、龙川、博罗 4 县,龙川和博罗就属于东江流域。东江的源头寻乌水和定南水都在江西南部的寻乌县,是历史上江西等地的居民进入东江流域的自然通道,因此自古就流传着“江西九十九条河,一条寻乌透博罗”这样一句民谣。司徒尚纪(1997)认为,秦始皇时赵佗经略龙川,很有可能就是经过此道南下的。北江中、上游地区的开发也比较早,特别是唐开元间曲江人张九龄奉旨开通大庾岭路,沟通了珠江水系与长江水系,这里成为五岭南北最重要的交通孔道。唐末五代至两宋期间,应该是江西等地的居民入迁东江中、上游地区和北江中、上游地区的重要时期,唐末黄巢起义和北宋末宋室南渡有可能是最重要的诱因。关于这个问题,学术界多有论述,这里不再赘言,仅援引《直隶南雄州志》卷九“舆地略·户口”的一小段话为证:“稽户口于雄州,昔也往来无定,今也安止不迁。……宋南渡而仕宦之族徙浈水者尤众,是岭表之首,亦远人之所萃也。”①
唐末五代至两宋期间江西等地的居民带到东江中、上游地区和北江中、上游地区的方言是今天“老客家话”最主要的来源。道光《广东通志》卷九二指出:“韶南连州,地连楚豫,言语大略相通,其声重以急。 ”②清初著名作家、韶州人廖燕(1644-1705)曾说: “吾韶风气,颇类豫章。”③道光《广东通志》援引《长宁县志》说长宁县(今新丰县)“方言有二,一水源音,一客家音。相传建邑时人自福建来此者为客家,自江右来者为水源” 。④光绪《惠州府志》说和平县“谓父为亚公,风气与赣州近,语稍类赣” 。⑤我们有理由推测,那时期从江西等地带到上述地区的方言古浊上字应该还保持独立的调位(阳上) ,⑥正如今天梅村、桂头的方言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浊上字并入了清去,成了今天大多数方言点
的声调格局。阴、阳去进一步混同,则成了乐昌市长来、北乡方言的类型。
唐末五代至两宋期间江西等地的居民除了南下广东,还就近入迁福建西部的长汀、宁
① 道光《直隶南雄州志》卷九“舆地略·户口”,中国方志丛书第六十号,道光四年刊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页165。
② 道光《广东通志》卷九二“輿地略”,《续修四库全书》第 671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年,页一四四。
③ 廖燕《二十七松堂集》卷九《与魏和公先生书》,台湾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珍本古籍丛刊(3),1995年,页三七四至三七五。
④ 道光《廣東通志》卷九三“輿地略”,頁一五六。
⑤ 光绪《惠州府志》卷四十五“杂识·风俗”,中国方志丛书第三号,光绪七年刊本,台北成文出版社,1966年,页843。
⑥ 关于早期客家方言存在阳上的调位,严修鸿(2004)和项梦冰、曹晖(2005)有过深入的论述。
化等地。特别是宁化的石壁一带,堪称江西等地迁民的乐土。罗香林(1965)指出:“至石壁移民,所以与黄巢反乱有关者,则以黄巢尝率众陷江西虔、吉、饶、信等州,有以使客家先民不得不东向迁避故也。”①“唯宁化为自赣入闽之重要径口,故不特唐末自虔州东移难民始多麕避其地,即宋元间自赣省徙闽粤之客籍,亦每途经其地。”②我们推测,那个时期江西等地的迁民带到石壁一带的方言古浊上字也是保持独立的调位(阳上),在宋元之际由该地区转徙粤东之前,古浊上字并入了阴平,演变成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7 调的声调格局。时至今天,长汀、宁化等地的客家方言还保持古浊上字读如阴平,阴去和阳去有别的基本特征。
宋元之交,由于元兵入侵和文天祥“勤王”,早前迁移到长汀、宁化一带的客家先民沿着汀江水道再事迁徙,近的到达中游的上杭等地,远的到达下游的粤东山区。罗香林(1933)在援引了五华魏氏、兴宁黄陂曾氏等 10 个宗族的谱牒资料后说:“以上十姓,上列谱牒,皆曾明载其迁移年代,此外尚有未尝明载年代,但从其所列各祖世次亦得推知其迁移年代亦确在宋末元初,而其迁入地又皆在今日广东省内者,尚有巫氏、……且皆出于福建宁化、长汀、上杭等地,而尤以自宁化石壁乡来者为多。”③当时由客家先民带到粤东等地的客家方言应该是属于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7 调的声调格局,这种格局在海陆型客家方言中一直保持不变。
韶五型客家方言的主体在粤北的中部地区(庄初升,2005),主要是明朝成化年间(1465-1487)由闽西上杭县一带的客家移民带来的(庄初升,1999) 。时至今天,始兴、曲江、翁源、英德等县(市)的客家人还念念不忘自己的祖上来自上杭的“瓦子街” 。我们推测,明朝后期分布在闽西上杭县一带的客家方言已经完成了“浊去归上”的演变,正是这一带的客家人把这个特点带到了粤北的中部地区。张双庆、练春招(2007)指出: “这种演变类型在客家方言分布范围较广,但主要集中在闽粤两省境内,不见于赣南。 ”④反观今天闽西南片的上杭、武平、永定(城关)等县的客家方言,其声调模式与广东省内韶五型的客家方言完全相同,这是方言史与移民史完全契合的一个生动例证。清朝以后,粤北的客家人把上述特点带到了粤西的阳春、阳西、信宜、电白、高州等地。粤东五华县的客家方言也属于韶五型,但到底是在海陆型的基础上独立演变而来的,还是明朝以后从闽西上杭等地迁来的,还需要调查研究。
饶丰型客家方言分布在粤东闽、客交接的地区,传统上被称为“半山客”。这一带的客家方言与福建西南部的诏安、云宵、平和及永定的湖坑、下洋等地的客家方言基本上连成一片,属于同一种类型。这种类型可以断定是在阴平、阳平、上声、阴去、阳去、阴入、阳入 7 调的基础上形成的,但到底是在福建西南部还是在粤东本土成形,还不是十分清楚。
兴梅型客家方言的大本营在旧嘉应州所属的梅县、兴宁、平远和镇平(今蕉岭)四县。与其他客家地区相比,这一带自宋元以来就有非常良好的文教传统,我们推测是北方官话
① 罗香林《宁化石壁村考》,《客家史料汇篇》“附篇”,台湾南天书局有限公司,1965年,香港初版,
页三八二。
② 同上,页三八六。
③ 罗香林《客家研究导论》,古亭书屋发行,集文书局出版,1933年,页五四。
④ 张双庆、练春招《客家方言古去声字的演变考察》,第七届客家方言研讨会论文,2007,页1。
特点自上而下地对这一带的客家方言施加影响,导致“浊上归去”和“阴阳去不分”这种声调模式的形成。到了明朝万历年间(1573-1620) ,兴梅一带已经是人口稠密而难敷生计了,恰逢东江流域惠州一带的山区土旷人稀,于是兴梅型的客家方言就扩散到了东江流域。道光《惠州府志》卷十七“郡事”记载明末万历年间“生齿犹未复也,田地莱芜,灌莽极目,于是异邑民入界而田之。海丰则多漳、潮人,归善、永安则多兴宁、长乐人,而安远、武平人则俱有之”①,“惠属归善、永安、河源、海丰等县,土旷人稀,招有隔府别省流寓人入境耕种。久之,呼群引类,藐视土著”②。到了清朝康熙初年,由于“迁海”复界,兴梅一带的客家人又源源不断地涌向珠江三角洲。
① 道光《惠州府志》卷十七“郡事”,页254。
② 同上,页255。
参考文献
贝闻喜、刘青山、李 铎 2005 《潮汕半山客》,公元出版有限公司。
傅雨贤 1994 惠州客家话吸收粤语成分探索,《双语双方言》(二),汉学出版社。
侯国隆 1994 关于广东客家人分布情况的调查,载程志远编《客家源流与分布》,香港天马图书有限
公司。
侯小英 2005 龙川方言的南北比较研究,厦门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黄家教、崔荣昌 1983 韶关方言新派老派的主要差异,《中国语文》第2期。
黄雪贞 1987 惠州话的归属,《方言》第4 期。
——— 1988 客家方言声调的特点,《方言》第4期。
——— 1989 客家方言声调的特点续论,《方言》第2期。
李冬香 2000 粤北仁化县长江方言的归属,《语文研究》第3期。
李如龙 1992 两种少见的声调演变模式,《语文研究》第2期。
李如龙 1999 《粤西客家方言调查报告》,暨南大学出版社。
李如龙、张双庆 1992 《客赣方言调查报告》,厦门大学出版社。
李新魁 1994 《广东的方言》,广东人民出版社。
林伦伦、陈思梅 2006 广东海丰“占米话”之语音、词汇比较研究,《汕头大学学报》第4期。
刘纶鑫 2000 客赣方言的声调系统综述,《南昌大学学报》第4期。
刘若云 1991 《惠州方言志》,广东科技出版社。
刘叔新 1993 惠州话系属考,《语言学论辑》第1辑,天津人民出版社。
刘镇发 2004 再论惠州话群的归属问题,载刘纶鑫主编《客赣方言研究》,香港霭明出版社。
潘家懿 1999 广东南塘客家话的历史演变,《方言》第3 期。
——— 2000 惠东县方言述略,《惠州大学学报》第1期。
——— 2000 海陆丰客家话与台湾“海陆客”,《汕头大学学报》第2 期。
覃远雄 2007 平话和土话,《方言》第2期。
司徒尚纪 1997 赵佗经略龙川与东江流域早期开发,载丘权政主编《佗城开基客安家》,中国华侨
出版社。
王李英、罗兆荣 1998 增城客家话语音的内部差异,载李如龙、周日健主编《客家方言研究》 ,暨南
大学出版社。
温昌衍 2003 略论粤中客家地区“蛇话”的性质及得名缘由,《客家研究辑刊》第2 期。
徐晓星 2002 鹤山客家人的历史,未刊稿。
项梦冰、曹 晖 2005 《汉语方言地理学——入门与实践》,中国文史出版社。
谢留文、黄雪贞 2007 客家方言的分区(稿),《方言》第3期。
熊正辉 1987 广东方言的分区,《方言》第3期。
严修鸿 2004 客赣方言浊上字调类演变的历史过程,《中国语学研究》总第23期,日本。
杨烈雄 1990 对惠州话系属问题的看法,载詹伯慧主编《第二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论文集》,暨南大
学出版社。
叶国泉、罗康宁 1999 广东双方言区的分布及其成因,载陈恩泉主编《双语双方言与现代中国》 ,北
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
詹伯慧、张日升 1987 《珠江三角洲方言字音对照》,广东人民出版社。
张双庆、练春招 2007 客家方言古去声字的演变考察,第七届客家方言研讨会论文,香港中文大学。
张双庆、万 波 1996 南雄(乌径)方言音系特点,《方言》第4期。
周日健 1990 从水源话看惠州音系的归属,载詹伯慧主编《第二届国际粤方言研讨会论文集》 ,暨南
大学出版社。
庄初升 1999 粤北客家方言的分布和形成,《韶关大学学报》第1期。
—— 2004 《粤北土话音韵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2005 粤北客家方言语音概貌,《韶关学院学报》第5期。
庄初升、林立芳 2000 曲江县白沙镇大村土话的小称变音,《方言》第3期。
Egerod,Søren 1983 The Nan-Xiong Dialect(南雄方言记略),《方言》第2期。
Hashimoto,Mantaro J. 1973 The Hakka Dialect:ɑ linguistic study of its phonology,syntɑx
and lexic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Norman,Jerry 1989 What is a Kejia dialect,载《中研院第二届国际汉学会议论文集·语言与文
字组(上)》,中研院。
O’Connor,Kevin A. 1976 Proto-Hakka.Journal of Asian and African Studies,11.1-64,Tokyo.
Sagart,Laurent 2001 Nanxiong and Hakka(南雄方言与客家话),《方言》第2期。
参看原文: